公务员考试究竟在考什么？ 2023-03-09 10:25

在不确定性面前，一个稳定的体制内饭碗就显出了巨大优势。

撰文 |  劳骏晶

《看天下》杂志原创出品

这只是一场考试。130或135道选择题，5道大题。考试分上下午两场，总共也只花4个小时。

但这又是一道如此高的门槛。

摆在百万考公大军面前的是接连的国考、联考、省考、市考。考试内容差别不大，成功概率都不高。几句网络俚语道出了考生的渴望和心酸：“不孝有三，不考公为大”、“国考陪考，省考上岸，不行事业单位再战”。

做了六年公考培训的杨济瑞把这视为一场充满偶然性的跋涉。

从1994年至今，报考人数增长了482倍，这场考试筛选出了如今中国超过700万人的庞大公务员系统，也改变了无数年轻人的人生轨迹。

热度起起伏伏

2022年国家公务员考试共有212.3万人通过用人单位资格审查，远超去年同期，而此次国考共计招录3.12万人。以此计算，通过资格审查人数与录用计划数之比约为68∶1，创历史新高。

1994年的8月21日，首届中央国家行政机关公务员招考开始。29个部门开放了462个录取名额。

这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据《南方日报》报道，好多人围到考试咨询点问：“这是不是真的？”

一个山东农村的小伙子通过考试当上了“干部”，当晚还梦到自己被骗了。而父母高兴得“直哆嗦，还特意去祖坟烧香”。

这是第一次，“卷子”代替了“条子”，“考官”代替了“跑官”。

原国家人事部常务副部长程连昌，也是国家公务员制度推行领导小组组长，他亲身经历了公务员考试制度确立和实施的全过程。在“凡进必考”写进了《公务员法》后，他说，“凡进必考”封住了后门。熟人找他批条子引荐公务员，也做不到了。

笔试之后的面试也更公开公正，程连昌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自己也参加了几场面试，每场都有七八位考官，包括招考单位主管司长、所需岗位的负责人，还有各方面有经验的专家。“有点儿像奥运会上的体操裁判。”

公考的报考人数自然越来越多，考公的热度起起伏伏，映照出了社会发展的周期。

第一波报考热潮出现在2004年，那还是“非典”疫情的余波时期。第二波热潮是2009年，是2008年金融危机的第二年。随着互联网公司崛起，社会上兴起全民创业潮，2014年考公的热度降到低点。

从2020年开始，考公又进入了第三波热潮。

2021年11月28日，江苏省南京市，2022年国家公务员考试公共科目笔试南京林业大学考点的一个考场，工作人员在给考生安检。（ICPHOTO 图）

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公共管理教研部教授竹立家解释，大学毕业生的逐年增多，再加上这两三年疫情影响下，经济发展前景不明朗。体制内的工作意味着相对稳定的收入和前景稳定。

不久前，公考面试老师，前中央直属机构公务员杨济瑞在自己的社交平台收到三四十条私信，都来自高中毕业生，他们在打听自己报考什么样的专业更适合考公。

在不确定性面前，一个稳定的体制内饭碗就显出了巨大优势。

考试就是筛选的第一道门槛。

淘汰而非择优

北京语言大学教育测量研究所名誉所长谢小庆曾是国考的出题人之一。

谢小庆接受媒体采访时说：“作为行测和申论这两个考试来讲，出题思路都是相当稳定的，十几年来也没有什么变化。我们考的是做公务员最基本的能力，包括言语的理解和表达、逻辑思维、推理能力等。”

以行测为例，命题流程也复杂，要通过征题、初筛、送审、会审、成卷这几个步骤，才能拼出两套完整的试题。

谢小庆把这场考试视作汰劣的手段，而非择优的工具。行测是履行这一职能的最佳手段。“我们觉得最好的题目答对率是50%，如果一个题所有人都答对或者全都答错，那就没有区分度了。”

公考培训老师江牧云自己就参加了三场省考，全都顺利通过了。在工作几年后，他决定辞职，做全职的公考培训。

如今他拿到考题，只觉得题型和自己2013年第一次参加考试时差别不大。行测中充满了天文地理各路庞杂的知识。比如，在人云亦云、且战且退、自作自受、全心全意四个选项中，找到载歌载舞的同类词。

“我们考的是变化之中相对不变的、比较稳定的那部分。我们考的不是智力，是行政能力，是能力中影响到你作为政府工作人员的那部分能力。我们的思路就是考能力，对记忆力要求较低。”谢小庆说。

考核的内容并非知识储备，而是基础的能力。江牧云介绍，就像图形推理等题目，它考察了一个人基本的分析能力、逻辑思维、阅读理解、计算的能力，和提取信息的能力。“就是工作中常用的，它就是一些很基础的东西。”

在积累了多年实战经验后，杨济瑞认为，行测更考察大局观，120分钟做135道题，更需要考生学会统筹取舍。

至于申论和面试，近几年的考试倒是往精细化和专业化发展了。面试中会出现不少具体的情境题，需要考生站在用人单位的角度思考。

此外，意识形态也是考察的重中之重。热点事件是考试核心。

去年的国考试题，就包括了新冠疫苗、“天问一号”等事件。云南省丽江华坪女子高级中学党支部书记、校长张桂梅的事迹也出现在考题里。

杨济瑞记得，常识题每年基本上是法律题占大头，但去年都以时政为主。“我们这考试可以说是没啥大纲。”

仿佛是要和公考培训机构斗智斗勇，这几年的公考试题也常常反套路。对于目标明确的各路教培机构来说，押题成功率是最能说服学生的核心数据。

一场跋涉

虽然考核内容变化不大，但江牧云发现，考试的确在往精细化发展。

比如在江苏，申论分三类。在基层岗位的考试中，申论的最后一道题可能是一个应用文的考核，需要考生写个宣传稿、领导讲话稿或者总结提纲。而省职机关中偏向综合管理类的岗位，往往需要一篇议论文。这两种不同类型的岗位，或更加考察学生的思辨能力，或更加考察执行能力。

竹立家认为，这也符合公共服务越来越专业化的趋势，尤其是基层工作岗位，更有提升专业和精细管理的需求。

此外，考生参与公共管理的意愿也同样重要。公共服务相关理论认为，一个人具有的公共服务动机水平越高，他会越愿意在公共组织中工作，同时，他对于公共组织的归属感也越强。

2017年，南京大学一论文项目通过对375份样本调查发现，公务员录用考试的公共服务动机和政治技能水平的检测效度比较低。也就是说，一场考试未必能精准筛选出最适合这个岗位的人。

谢小庆也曾提到，采用笔试的方式选拔公务员是不得已的办法。人才选拔的最好方式是“试用”。

但要支撑起这个庞大的公务员系统，考试仍然是最直接，公开公正的选拔方式。

经常有人将考公比作“当代科举”。但考公不像百年前的金榜题名，长安姑娘的父母们忙着榜下捉婿。

杨济瑞说，科举考试选的是官，公考则首先要选吏。“它比科举制度录取率高多了。过了科举一上来就是县令了，正处级，但是现在大多数公务人员一辈子到老都是科级干部。” 当然，公务员仍是择偶热门。

杨济瑞一位学生本职工作是保安，却最终通过公考当上了一名狱警。他大专毕业，函授获得了本科学位。

第一次考前，他就告诉老师，他底子薄，很多题目都看不懂。但他坚持了下来，连续考了五年，终于在32岁成为狱警。

考公路漫漫，跋涉中，不时遇到偶发事件。最后成功“上岸”者，都要具备过人的毅力和决心。

人生到底是为了什么？